治白癜风最佳医院选择 https://m.39.net/baidianfeng/a_13358721.html每次读《傅斯年传》时,总被他惜才的行为所感动,而他对学生的爱,更是发至肺腑,感人至深。
傅斯年任台湾大学校长时,回家对妻子俞大綵说,他看到一篇好文章,于是约作者面谈,果然文采非凡。
但该学生家境贫寒,深度近视,问他为何不戴眼镜,该生默然不答。
傅斯年因病去世后不久,卫生署有人将一副眼镜送到傅家,告诉俞说,是傅斯年托他在香港专门为该学生配制的。
俞大綵接过眼镜,泪湿衣襟。
他早年去台湾,是被我们遗漏的教育家。他对台湾大学的发展贡献极大。
我们对他的印象,不应只停留在《觉醒年代》中的一个“胖子”。
傅家世居山东聊城,是鲁西名门望族。
傅斯年的七世祖傅以渐是清代的开国状元,后官至武英殿大学士、兵部尚书;
曾祖父傅继勋官至安徽布政使,清末重臣李鸿章、丁宝祯均出自其门下;
祖父傅淦少负才名,博通经史,能诗善画,精通医理,且长于武技。傅淦好交游,曾在北京结识大刀王五。
彼时王五是一名镖师,使双钩,与傅淦多次比武,悉败在傅手下,遂拜傅为师。傅淦劝其改用大刀,遂人称大刀王五。
傅斯年的父亲傅旭安曾任龙山书院山长(即校长)。
傅斯年与傅斯严
傅斯年九岁丧父,此时其弟傅斯严才七八个月大。因家境贫寒只能靠亲友的捐赠度日。
傅斯年13岁时,父亲的学生、刑部主事侯延块回乡看望老师时,得知老师已去世,在老师坟前发誓一定要将老师的遗孤培养成人。
因为侯延块年轻时家境贫寒,只能辍学去当学徒。
傅旭安见其手不释卷,对他分外欣赏,将其带到龙山书院读书,日后得中进士侯为报师恩,便将傅斯年送到天津读书。
多年后,傅斯年无限感激地说:“我家非侯公无以有今日。”他常去看望定居济南的侯延块,并寄钱接济,奉养终老。
傅斯年自幼聪颖,过目不忘,熟读儒学经典,他在同窗中年纪最小,但比他大的同学都向他请教。
由此,他被称为“黄河流域第一才子”、继孔圣人之后两千年来又一位“傅圣人”。
年少时,傅斯年文采斐然,同学中有写不出来作文的,便时常请他捉刀,酬谢是一个烧饼。
傅常常写完自己的作业后,还能为同学写出几篇完全不同的文章来。
但先生却识得傅的文风,便开玩笑地对他说:“傅老大(傅斯年排行老大),你这次有没有换两个烧饼吃啊?”
傅斯年听罢窘迫不堪。
傅斯年读书十分用功,遇到不懂之字词就记下,随时向师长请教,有时找不到纸,便写在手上、胳膊乃至大腿、肚皮上。
夏天一出汗,弄得浑身都是墨迹。
在北大上学时,傅斯年被同学们称为“孔子以后的第一人”。
他给同学的印象是态度傲慢,同学和他打招呼,总是爱理不理;和他谈话,说不到几句,便回头去背书了。
罗家伦回忆,傅斯年带头赶过教授。
北大教授朱蓬仙虽是章太炎的弟子,但讲授《文心雕龙》时却错误百出。
有学生借来朱的讲义交给傅斯年,傅用一夜时间看完,摘出三十几条错误,由全班签名后交给校长蔡元培。
蔡元培不相信学生自己能发现这些错误,怕是教授们相互,便召见全班学生考问。
学生们觉得由傅斯年一人承担责任太重,进去之前便每人分担几条,然后背熟。
蔡元培考问时,学生应答如流。考问完毕,蔡元培一声不响,学生们也一声不响,一一鞠躬鱼贯退出。
不久后,朱蓬仙果然不再教授《文心雕龙》了。
民国五年()六月,傅斯年在北大的毕业考试成绩如下:
西洋史93分经济85分、心理94分、英文作文94分、论理96分、英文古文98分、法学通论80分、英文文学98分、德文文法读本97分、文章学99分、地理分、历史99分、文字学85分、伦理95分、拉丁文70分、操行、旷课扣分减3分。总计分,总平均92.6分,实得94.6的高分。
年秋,山东省招考官费留学生,傅斯年以全省第二名的优异成绩入选,不料有当权者为了让自己的亲信出国留学,找了一个借口,拒绝录取,说:“他是激烈分子,不是循规蹈矩的学生。”
当时在山东省教育厅任科长的陈雪南力排众议,挺身而出为傅斯年争取名额:“如果成绩这么优越的学生,都不让他留学,还办什么教育!”
此后一批官员也出面为傅出头,他才最终获得了山东省官费留学的资格。
年,傅斯年回国,赴中山大学任教。
据当时中山大学的学生钟功勋回忆:“孟真师(傅斯年字孟真)博学多才,开的课很多……有《中国文学史》《尚书》等五门课……《尚书》除《盘庚》《康诰》等二三篇外,其余他都可背诵。常常在黑板上一段一段地写,并没有《尚书》在手里……
孟真师上堂不带书,只带几支粉笔,登台后就坐在藤椅上,滔滔不绝地讲,讲得很快,无法笔记。他随着兴之所至写黑板,常常不管下课钟声的。”
中山大学学生温梓川回忆傅斯年:
“记得那年秋季开学时,中山大学请来了一个肥头胖耳的大块头,他有一头蓬松的乱发,一对玳瑁的罗克式的大眼镜,
他经常穿着那时最流行的大反领的ABC白衬衫,没有打领带,外面罩上一套白哔叽西装,
那副形容,说起来就是那类不修边幅的典型,但却显出了与众不同的风度。
他似乎永远是那么满头大汗,跟你说不上三两句话,便要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巾揩抹他的汗珠,
他老坐在中大出版部附设的民俗学会里,满头伏在室中央的一张大方桌上写着什么。”
何兹全,曾师从傅斯年、陈寅恪
何兹全说:“老一代的学者,学问根基都很扎实,重要古籍都能上口背诵。傅先生讲课引用古书,要找出出处,常常整篇整篇地背诵,背了半天,不在这篇又背另篇。我们都佩服他记忆力惊人。”
傅斯年在中山大学任教时,看到学生陈槃写的一篇文章后,对陈槃颇为欣赏,后来陈槃被同乡告发为G党而被捕。
傅斯年得知后,拿出一百元大洋打点狱卒,使陈免遭皮肉之苦,同时多方活动,将陈营救出来。
拿钱之事,他一直没有告诉过陈,直到傅斯年去世后,陈槃才偶然一次听其侄傅乐成说起。
年,民国时期国立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命傅斯年等三人负责筹建,同年于广州成立,傅斯年任所长。
“史语所”人事独立,人事任用由所长傅斯年一人决定,即便是中研院院长蔡元培所荐之人,傅也不放在眼中。
蔡元培曾向傅斯年推荐过王君瑞、钟凤年、蔡哲夫、薛砺若、毛汶等人,均被傅斯年拒之门外。
傅斯年脾气暴躁,“史语所”的人私下里称他为“傅老虎”。
陶孟和
一次,陶孟和到“史语所”办事,感到气氛怪异,便对董作宾说:
“胖猫(指傅斯年)回来了。山上淘气的小耗子,这几天敛迹了。”
傅斯年对部属管理甚严,他规定大学毕业生到“史语所”工作,必要先关门读三年书,第四年才可以发表文章。
有一次,一位助理员在院中散步较久。
次日,傅斯年请同屋的其他人都到外面晒晒太阳,唯独不让此君出门,并对他说:“你昨天已经晒够了。”
史语所的人对傅先生都很拘束。大家都在那里有说有笑,傅先生一进来就静下来。
他也很愿意和大家聊聊,可是一般情况是:一会儿溜一个,一会儿又溜一个。
傅先生有时也来下棋,谁和他对弈最是苦差。
他有时下着下着考虑起别的问题,停在那里不走了。
等了好久,对局者才敢催一句:"傅先生,该您走了。”
“噢,噢!”下一步,又停了。
陈雪屏回忆,“史语所”在李庄时,有一位年轻人也住在李庄,他想见傅斯年却又不敢。
一日,他正好遇上傅出门,便迎上去打招呼,说自己是某大学的毕业生,想进“史语所”工作,但苦于无人介绍。
和他谈过后,觉得这位年轻人资质不错,便聘用了他。
傅斯年嗜好藏书,平日之积蓄,全部用于买书。
在李庄时,大家生活困难,傅斯年便卖书换粮,除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外,还周济朋友。
“史语所”有一部珍贵的北宋刊行、南宋增补的《史记》,由那廉君保管。
傅斯年喜欢这部书,常常借阅,傅阅读时,那廉君便守在旁边,生怕傅的烟斗碰到书上。
一次,傅又阅读此书,正值酷暑,傅便开着吊扇降温。
风吹的书页哗哗作响,书页间夹着的用于防潮的烟叶也被吹了起来,那廉君见状,慌忙关上电扇。
傅斯年体胖,热得汗流浃背,但也无可奈何。
傅斯年常自己到书库看书,书库禁止吸烟,傅有时忘了,进去时还吸着雪茄,但只要那廉君向他的雪茄一指,他便连说:“糟糕、糟糕!”
——年,傅斯年排除阻力,组织“史语所”专家对以安阳为中心的殷墟做了15次大规模的发掘,找到大批甲骨文和殷商文物,为殷商史和甲骨文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邓广铭曾感慨:“可以说,中国没有个傅孟真,就没有二三十年代的安阳股墟发掘;
没有当初的殷墟发掘,今天的考古学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。
要知道,当初搞殷墟发掘是不容易的,一方面是田野考古的人才缺乏;
另一方面是河南人不让挖,挖出的东西不让外运。
傅先生很有办法,他在考古组中大量起用河南人,像董作宾、郭宝钧、尹达、石璋如,还有一些都是河南人,这就缓和了考古组和地方势力间的矛盾。
河南士绅不让把挖出的甲骨、器物运走,傅先生便多方设法,和南京政府交涉,和交通部交涉。
有时天黑了再装汽车,当晚就运出河南境。”
李济也回忆:“最初我们到安阳发掘之时,地方政府认为我们是挖河南的宝贝,中央把河南的宝贝给抢走了,河南省政府有一群人,并不是所有的人。
就反对我们发掘,而自行组织一队也在安阳发掘,于是在安阳就有两队考古队伍,一是奉中央研究院之命,一是奉河南省政府之命,这弄得我们非常尴尬不能工作,停了工。
傅先生亲自到开封办交涉,一待待了三个月,他常常指着自己的鼻子对我们说:你瞧,我为你们到安阳,我的鼻子都碰坏了!他对我们说这个笑话说了好些年。”
傅斯年生活中几乎无娱乐可言,除了看几场卓别林的电影外,每天除了读书便是工作。
抗战时期,他在重庆学会了下象棋,偶尔晚上闲来无事,便与司机或工友下下象棋,但更多的时间仍是读书。
早年,傅斯年对医学亦有所涉猎,抗战期间,医院的医生和傅初次晤面后,惊讶地对人说:“傅先生的医学知识,比我丰富得多。”
傅斯年主持台大时,曾与教员讨论大一数学课程,会后,工学院院长彭九生惊讶地对人说:“我没想到校长先生对于数学也有这么深的造诣。”
在老蒋全线溃败之际,台大原校长庄长恭离职,国民政府决定由傅斯年接任台大校长。经朱家骅和傅斯年多次晤谈,傅勉强表示从命,“跳这一个火坑”。
年元旦之夜,胡适与傅斯年在南京共迎新年。面对时局,师徒二人置酒对饮,相视凄然,潸然泪下。
年1月20日,傅斯年正式就任台湾大学校长。时台大中文系教授黄得时请其题字。
傅斯年挥毫写下了“归骨于田横之岛”的短幅相赠。
众人顿生凄怆之感,但想不到竟一语成谶。
次年夏,傅斯年患胆结石住院手术,出院时医生劝他至少要在家中休养一周,但台大事务繁多,他根本无法休养。
朱家骅回忆道:“在他(傅斯年)去世的前几天,闲谈之中,他忽然对我说:你把我害苦了,台大的事真是多,我吃不消,恐怕我的命欲断送在台大了。”
当时我只以为他因感觉办事的辛苦,才出此苦语。不想数日之后,便成谶言。”
去世前半年,傅斯年经常在大学的行政会议席上说:“大学的事太麻烦了真是要命。”
傅也常对陈诚戏言道:“我为台大,已心力俱瘁,连我这条命也要赔进去了。”
何曾想,这台大校长的职位真的要了他的命。
傅斯年让台大农学院园艺学系拟一个美化校园的计划,于是该系拟出一个“五年计划”,傅斯年看后半开玩笑地说:“五年?未免太长,我实在等不及!”
俞大深追忆傅斯年去世的前夜:
“他去世的前夕,是一个寒冷的冬夜,我为他在小书室中升炭盆取暖。
他穿着一件厚棉袍伏案写作。我坐在对面,缝补他的破袜。
因为他次日要参加两个会议,我催他早些休息,他搁下笔抬头对我说,他正在为董作宾先生刊行的大陆杂志赶写文章,想急于拿到稿费,做一条棉裤。
他又说:你不对我哭穷,我也深知你的困苦,稿费到手后,你快去买几尺粗布,一捆棉花,为我缝一条棉裤,我的腿怕冷,西装裤太薄,不足以御寒。我一阵心酸,欲哭无泪。
“他起身指着壁上的书架说,这些书,还有存于史语所’一房间的书,我死后要留给儿子。
我要请董(作宾)先生为他制一颗图章,上刻孟真遗子之书’。
“他长叹一声,接着说:你嫁给我这个穷书生,十余年来,没有过几天舒服日子,而我死后,竟无半文钱留给你们母子。
我对不起你们!’我一向不迷信,难道这几句话就是他的遗言?
“夜深了,窗外吹起一阵寒风,室内盆中的炭,已化成灰,我猛然感到一阵透骨的寒冷。”
那廉君回忆,傅斯年去世之前两三天,很想到萤桥去吃一顿烤肉,曾向夫人提及,由于口袋羞涩,未能如愿。俞大綵对此,引为终生的遗憾。
年12月20日上午,傅斯年出席一场会议,然后又行色匆匆赶往另一个会场。
6时10分左右,傅斯年讲完话走下讲坛,在即将回到座位时,他高大的身体轰然倒下,昏倒在陈雪屏身上,再也没有醒来。
医生迅速赶到现场,经诊断傅斯年是脑溢血。
此时,陈诚、何应钦、王世杰、程天放、罗家伦、朱家骅等政界要人,学术界人士李济、董作宾、毛子水萨孟武、英千里、劳翰等纷纷赶来。
蒋闻讯后,嘱咐陈诚,动员台湾所有名医,不惜代价抢救,并要求陈诚每半小时报告一次傅的病情。
夜里11时23分,傅斯年回光返照睁开了眼睛,大家都以为他转危为安。
医师急忙走过来按了按傅的脉搏,抬手合上了傅斯年的眼皮,一声不吭地退后低下了头,傅斯年就此与世长辞。
12月22日,傅斯年遗体大殓。
上千人前来吊唁,国民D元老于右任扶杖前来,陈诚哭得两眼红肿,王宠惠、蒋梦麟、罗家伦、王世杰、朱家骅、李济、董作宾、毛子水、钱穆等人,都前来送别傅斯年。
10时30分,傅斯年的遗体送往火葬场,上千人冒着细雨,踏着泥泞道路,跟随其后,哭声雨声混成一片。
热泪横流的学生们手执小旗,上书:“校长,回头来瞧瞧我们!”望之令人心碎。
台湾记者于衡回忆说:“傅斯年先生逝世,是我采访二十五年中,所见到的最真诚、最感人的一幕。”
台湾某报纸的标题为:“天泪人泪,千万人同哭斯人。”
傅斯年去世后,台大仿照美国弗吉尼亚大学为总统杰斐逊在校园内建造陵墓的成例,为傅斯年在校内植物园建造陵墓。
傅的墓室在罗马式纪念亭下,慕前立有无字碑,修有喷水池及兵工署捐赠的纪念钟,钟上铸有傅提出的“敦品励学,爱国爱人”八字校训。
年12月20日,傅斯年逝世一周年忌日之际台大为傅斯年举办了安葬仪式。
这日,由傅的同窗好友罗家伦前导,台大学生会主席罗锦堂手捧骨灰盒,校长钱思亮主持,将傅斯年的骨灰安葬在纪念亭内的大理石墓中。
自此,此处被命名为“傅园”,纪念钟被称为“傅钟”。
“傅钟每节上下课都会响21声,因为傅斯年曾说:“一天只有21小时,剩下3小时是用来沉思的。”
有学者评价:“台大校史上,孟真先生虽非创校校长,但在常规及制度的设立上,恐无人能出其右。”
在海峡对岸的陈寅恪辗转得知傅斯年的死讯后,悲从中来,于当年的12月赋诗悼念,诗云:“不生不死最堪伤,犹说扶馀海外王。同入兴亡烦恼梦,霜红一枕已沧桑。”
这是当时大陆对傅斯年唯一的一份文字纪念。
后记:
年,傅斯年赴美国治病,回国时,夫妻二人决定把13岁的儿子傅仁轨留在美国读中学,托付友人和门生照顾。
傅仁轨极为聪明,每年都拿奖学金其作文曾获得学校作文的第一名,并发表在刊物上。
他常写信给傅斯年,谈论天下大事。
傅斯年常对俞大綵说:“我们有这样圆满的家庭,这样聪明可爱的儿子,我太满足了,唯一使我不安的,就是我没有给仁轨留过一个钱。
多年后,《发现李庄》的作者岱峻曾向人打听傅仁轨的下落。
知情者说傅仁轨在美国再也没有回来过,与台湾和大陆都没有任何联系。
傅斯年去世后,他在美国缺少管教,并未好好念书,学嬉皮士,穷愁潦倒,荒芜一生。
其母俞大綵为此后悔终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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